章节 1

逆光奔跑 森林淼淼zz 11632 字 2025-10-29 13:30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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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区总院顶层,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,却压不住那股无声的、剑拔弩张的紧张感。

江寻一身白大褂,步履带风地走在最前,身后跟着一众神情凝重的专家。

她刚从国际医学峰会回来,眉宇间带着跨越时区的倦色,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

像淬了冰的刀锋,能剖开一切虚妄。“江博士,患者的情况……很棘手。”院长亲自陪同,

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慎重,“陆烬,‘***’突击队的队长。一周前边境任务,

为掩护战友撤离,左腿被倒塌的重型结构碾压,开放性骨折,神经肌腱严重损伤。

之前的会诊……认为截肢是最稳妥的方案。”江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,

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:“嗯。”院长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病房门。房间宽敞,

光线被调暗的窗帘过滤,柔和地落在正中央的病床上。男人躺在那里,

古铜色的皮肤与纯白床单形成强烈反差。他闭着眼,短发利落,面部线条如斧凿刀刻,

即便处于绝对的静止,周身也散发着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。

江寻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,精准、冷静,不带任何多余情绪。

她径直拿起挂在床尾的影像片,对着光源。冷白的光线穿透胶片,

清晰地照出左腿胫腓骨处错综复杂的金属固定,以及周围那片依旧触目惊心的损伤阴影。

就在这时,床上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。那是一***隼般的眼睛,深邃,锐利,

沉淀着硝烟与血火磨砺出的沉静。他的视线,瞬间与江寻的在空中相遇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陆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,眼底有某种剧烈的情绪翻涌,

又被他强行压下,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墨海。他看着她,沉默如山。

江寻能感觉到自己捏着胶片边缘的指尖微微收紧,但也仅仅是一瞬。

她面色无波地将片子放回原处,走到床边,拿起挂着的神经叩诊锤。“陆烬队长。

”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,冷静,平稳,不带丝毫私人感情,“我是江寻,从今天起,

由我全面负责你的康复治疗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动作标准地进行基础神经检查。

冰凉的金属敲击在他的膝腱、跟腱,观察着那些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反应。

陆烬依令行事——尝试抬腿,动脚趾。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异常艰难,

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,但他紧抿着唇,一声未吭。检查完毕,江寻直起身,

迎上他审视的目光,如同在进行一场军事评估:“情况我了解了。你的基底很好,这是优势。

但康复过程会非常艰苦,远***的想象。”陆烬迎着她的目光,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沙哑,

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我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锁住她,“江医生,

我的要求只有一个——保住我的腿,让我能重新跑起来。”江寻与他对视着,

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。几秒后,她开口,语调没有任何起伏:“可以。

但前提是,在这里,没有‘队长’,只有‘病人’。我的每一个指令,你必须无条件服从。

做不到,”她目光锐利,“现在就可以换人。”这是宣战,也是确立权威。

陆烬深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被挑衅到的光芒。他沉默地审视着她,

衡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医生,骨子里究竟蕴藏着多大的能量。最终,他喉结滚动,

吐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江寻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,利落转身,

对院长和专家们说:“治疗方案我会在下午出来。现在,我需要和我的病人单独谈谈。

”众人悄然退去,房门轻合。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阳光的微粒在空气中缓慢浮动,

方才公事公办的紧张氛围散去,一种更微妙、更凝滞的东西开始无声蔓延。江寻走到窗边,

调整了一下窗帘,让光线更均匀地洒入。身后,传来陆烬低沉的声音,

比刚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。“江寻,”他省略了所有头衔,直呼其名,

“你这几年……过得好吗?”江寻正准备记录数据的手,在空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刹。

她缓缓转过身,迎上他那双深沉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睛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

只是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,分辨不出是礼貌还是别的什么。“很好。”她语气疏离,

“不劳陆队长挂心。”她将病历夹合上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,

仿佛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句号。“好好休息。下午开始,没有轻松日子了。”说完,

她不再看他,径直走向门口,白大褂的衣角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。病房门再次关上。

陆烬凝视着那扇门,久久没有移开视线,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,缓缓闭上眼,

一抹深刻的痛楚终于从他坚毅的眉宇间泄露出来。而门外的江寻,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,

回望那扇紧闭的房门。阳光透过玻璃窗,照亮她依旧平静的侧脸。唯有白大褂口袋里,

悄然攥紧的、指节泛白的手,泄露了平静表象下的波澜壮阔。下午两点,

复健室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冷峻。陆烬被护士推入时,江寻正背对着他,整理着治疗床。

她依旧穿着白大褂,但袖口利落地挽至小臂,露出了一截白皙而线条流畅的手腕。

听到轮毂声,她转过身,手里拿着一卷弹力带和几个小巧的传感器,

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。“今天的目标是零。”她开口,声音平稳地宣布。

陆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,带着惯有的审视:“零?”“零。”江寻重复,走到他面前,

将一个小型肌电传感器贴在他左腿大腿肌肉上,冰凉的触感让他肌肉微微一绷。

“激活你左腿的股四头肌,让屏幕上的肌电信号,从零变成一。”她指向一旁连接的显示屏,

那上面,代表他左腿的波形线,近乎一条死寂的直线。而右腿健康的波形,则在轻微地起伏。

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要求,对于一条神经严重受损、还被石膏固定的腿来说,

不亚于一场灵魂与肉体的剥离。陆烬抿紧唇,目光锁定屏幕,

全部意志都集中向那条麻木而沉重的左腿。用力。再用力。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,汗水渗出,

但屏幕上的波形,依旧顽固地贴近基线,没有丝毫波动。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

无声地蔓延。他引以为傲的、能完美掌控身体的意志力,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“你的大脑在发出指令,但神经通路断了,信号无法抵达。”江寻的声音在一旁冷静地响起,

如同解说一场与己无关的战斗,“放弃你惯用的爆发力,尝试用最细微的意念,去感受,

去寻找那一丝连接。”她的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硬壳。陆烬闭上眼,

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屏幕,全部心神向内收敛。时间在寂静中流逝。

就在他几乎要被那片死寂的黑暗吞噬时,屏幕上,那条平坦的线,

极其微弱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……跳动了一下!虽然转瞬即逝,但那确实是一个向上的脉冲。

陆烬猛地睁开眼,赤红的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动。“看到了吗?”江寻的声音依旧平淡,

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,“连接还在。这只是第一步。”她没有称赞,没有鼓励,

只是陈述事实。随即,她将弹力带的一端固定,另一端递给他:“现在,尝试用右腿带动,

做抗阻伸展,建立肌肉记忆。”这是枯燥至极的重复。一下,又一下。陆烬沉默地执行着,

汗水逐渐浸湿了他病号服的领口。整个复健室只剩下器械轻微的声响和他粗重的呼吸。突然,

他停下动作,抬起汗湿的脸,目光锐利地看向一直站在旁边记录数据的江寻。“江医生。

”“嗯?”“你对付所有不听话的病人,都用这种……磨灭意志的方法?”江寻笔尖未停,

头也不抬:“不。”她终于抬起眼,与他对视,目光清冷如泉。

“我只对付还有意志可磨的强者。”陆烬呼吸一滞,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,她冷静、专业、刀枪不入,将他所有隐晦的试探和躁动都轻易化解。

他猛地转过头,不再说话,只是更加用力地、近乎自虐般地拉动那根弹力带。

江寻看着他近乎偏执的背影,合上手中的记录本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
“今天的强度够了。过度疲劳会适得其反。”说完,她不再停留,转身离开。陆烬停下动作,

靠在椅背上,疲惫地闭上眼。感官在寂静中被放大,左腿大腿肌肉处,

因过度专注和使用而产生的、极其细微的酸胀感,此刻却无比清晰。那是希望的触感。

也是……她的手指残留的、冰冷的触感。这场发生在微观世界的战争,第一道堡垒,

已被悄然叩开。深夜的军区总院,沉寂得像一座空城。陆烬躺在病床上,

左腿绵延不绝的钝痛如同潮汐,精准地拍打着他的睡眠。他索性放弃,操控轮椅来到窗边,

望着楼下空旷的停车场。就在这时,他瞥见斜对面那栋行政楼,三层的一个窗口,还亮着灯。

那是江寻的办公室。他记得白天护士随口提过,江博士的办公室就在那边。这么晚了,

她在做什么?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驱使他转动轮椅,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病房。

走廊只亮着夜灯,他的轮椅滚过光洁的地面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值夜的护士看到他,

有些惊讶,他只是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随便转转。他来到那扇亮着灯的办公室门外。

门没有关严,泄出一线光亮。透过门缝,他看到了江寻。她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,睡着了。

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她疲惫的侧脸,平日里清冷锐利的线条在睡梦中变得柔和。她的左手边,

摊开着厚厚的医学文献和影像片,右手还松松地握着一支笔。而最让陆烬呼吸一窒的,

是她面前的白板上。那上面,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画满了肌肉与神经的解剖图。正中央,

是他的名字——“陆烬”。名字下面,

是分门别类、细致到苛刻的康复阶段目标、风险评估、以及备选方案。

几个刺眼的红色大字被圈了出来:“首要目标:激活神经信号,杜绝肌肉萎缩!”旁边,

还贴着他最新的肌电图,那张近乎死寂的波形图被放大,

上面用蓝色记号笔标注着几个微小的波动点,旁边写着:“信号点A,B,

C……有反应潜力,需重点**。”一股巨大的、前所未有的冲击,狠狠撞在陆烬的心口。

他原本以为,白天的训练,是她冷酷无情的专业要求。他甚至在心里暗自腹诽过她的严苛。

可现在他才明白,那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指令,那“从零到一”的目标背后,

是她不眠不休、在浩瀚医学文献和冰冷数据中,为他从绝望里硬生生刨出的一条生路!

她不是在磨灭他的意志。她是在用她自己的全部专业和心血,为他的意志铺路。陆烬的目光,

最终落在她睡着时仍微微蹙起的眉心上。

一丝极细微的、混杂着愧疚、震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疼,悄然漫上心头。他没有进去,

也没有惊动她。只是静静地、在门外那片昏暗的阴影里,看了她很久。然后,他操控轮椅,

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回到病房,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入。

左腿的疼痛似乎依旧,但陆烬的心境却截然不同。他闭上眼,

脑海里不再是白天的挫败和自身的痛苦,而是那盏孤灯下疲惫的身影,

是白板上那个被无数心血环绕的名字。第二天清晨。江寻准时出现在病房,

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,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。她如常地准备着传感器和弹力带。

“今天继续尝试激活股四头肌,我们需要看到更稳定的信号……”她的话音未落。

陆烬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:“江医生。”江寻抬眸看他。他迎着她的目光,

没有了之前的审视与对抗,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与坚定。“今天需要我怎么做?

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会尽全力。”江寻拿着传感器的手微微一顿,

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。这个男人,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
那股躁动的、急于证明什么的火气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稳、更内敛的力量。

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,将传感器贴上他的腿部。“很好。那么,我们开始。”寂静的深夜,

照见了一个人的执着,也悄然改变了一场较量的底色。

康复训练在一种新的、微妙的平静中推进了几天。

陆烬展现出他作为顶尖特种兵的另一面——绝对的专注与执行力。

他不再质疑江寻的任何指令,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到位,

哪怕代价是结束后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夜里加剧的疼痛。江寻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,

记录的数据也显示着缓慢但确实存在的进展,肌电信号不再是一片死寂,

偶尔会出现短暂而微弱的活跃期。但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偶尔在调整器械角度时,

会多解释一句原理。这天下午,训练刚结束,护士正帮陆壑擦拭汗水,病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
未等回应,一个穿着常服、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男人便探进头来,

脸上带着爽朗又小心翼翼的笑容:“头儿!我们来看你了!”他身后,

跟着挤进来另外两个同样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,手里拎着果篮和营养品。

他们是“***”突击队的队员,猴子、大熊和钉子。看到病房里的江寻,

几人立刻收敛了笑容,下意识地挺直腰板,显得有些拘谨。

他们都听说过这位空降的康复专家,气场太强,让人不敢造次。陆烬看到战友,

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暖意,但很快被掩饰过去,只淡淡点头:“来了。”“头儿,你怎么样?

”外号“猴子”的侦察兵凑上前,目光落到他打着厚重石膏的腿上,笑容垮了下来,

“兄弟们都快想死你了,队里没了你,

感觉都不一样……”他的话被旁边“大熊”用手肘撞了一下,戛然而止。气氛一时有些沉闷。

江寻整理好器械,对陆烬说:“今天到此为止,适当休息很重要。”说完,她便准备离开,

将空间留给他们。就在她与几个队员擦肩而过时,“猴子”似乎为了打破尴尬,

挠着头对陆烬感慨道:“头儿,看你这样,我就想起当年你……”“猴子!

”陆烬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,打断了他。

那声音里的严厉和一丝……几乎难以察觉的惊慌,让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。猴子吓了一跳,

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,有些无措地看着陆烬。江寻的脚步,在门口顿住了。她缓缓回过头,

目光平静地扫过瞬间表情管理失控的陆烬,又看了看一脸懵然又委屈的猴子。

“想起他当年什么?”她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陆烬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他避开江寻的目光,

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。猴子张了张嘴,在陆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,

一个字也不敢再说。江寻的视线在陆烬紧绷的侧脸上停留了两秒,那双清冷的眸子里,

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。她没有再追问。“你们聊。”她收回目光,转身离开了病房,

并轻轻带上了门。门一关上,陆烬仿佛脱力般,向后靠进轮椅,闭上眼,

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气。“头儿……我、我说错话了吗?”猴子忐忑地问。

陆烬没有睁眼,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。“以后……别提当年的事。”门外的走廊上,

江寻并没有立刻离开。她站在窗边,看着楼下几个生龙活虎的队员来时留下的脚印,

眉头微蹙。“当年……”七年前的分手,他那不容置疑的决绝,

他口中那个“更适合”他的家世显赫的未婚妻……难道,那场看似简单的“移情别恋”背后,

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“当年”?一个被当事人讳莫如深的“当年”,

如同一根悄然探出的引信,无声无息地埋入了她本以为早已平静的心湖。“当年”两个字,

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江寻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她试图用惯常的冷静将其抚平,

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陆烬的肌电信号图上。那原本死寂的线条,近来确实有了微弱的生机,

如同冰雪初融时,地下暗流的第一次涌动。然而,当她再次走进病房,

看到陆烬沉默坚毅的侧脸时,那两个字便不受控制地浮现。他比之前更配合,

甚至称得上顺从,但那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复杂情绪,让她敏锐地察觉到,这顺从之下,

压抑着惊涛骇浪。训练时,他更加拼命。汗水浸透病号服,紧贴在他贲张的背肌上。

每一次发力,额角青筋暴起,他却咬紧牙关,连闷哼都吝于发出。“肌肉代偿了。

”江寻清冷的声音打断他近乎自虐的发力,“用你的核心和意念引导,不是靠蛮力。

”她走上前,隔着薄薄的衣料,手指精准地按在他大腿某处肌肉群上。

微凉的触感让陆烬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。“这里,”她的声音很近,气息拂过他耳畔,

带着消毒水和一丝极淡的冷香,“感受这里的收缩。想象能量从这里灌注到你的腿部。

”陆烬闭上眼,全部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集中在她指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上。那微凉之下,

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,扰乱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。他依言尝试,

动作却比之前滞涩了许多。“不对。”江寻微微蹙眉,手指稍稍用力,“放松,别抵抗我。

”别抵抗我。这句话像一根羽毛,轻轻搔刮过陆烬心上那道尘封已久的裂痕。七年前,

他选择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“抵抗”他,恨他,离开他。他猛地睁开眼,

撞入她近在咫尺的、纯粹专注于医学问题的眼眸。那里面清澈见底,

映出他此刻略显狼狈的倒影。一股混杂着愧疚、渴望与绝望的情绪,

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奔涌,几乎要冲破他牢牢筑起的心防。他几乎是仓促地别开脸,

声音沙哑:“……知道了。”江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失态。她收回手,

指尖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紧绷的触感。她没有追问,只是退开一步,

恢复了安全的职业距离。“今天就到这里。”她转身整理器械,背影依旧挺拔利落。
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刚才那一刻,陆烬眼中翻涌的、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剧烈痛苦,让她的心,

也跟着莫名地蜷缩了一下。陆烬靠在轮椅里,疲惫地闭上眼。左腿的疼痛依旧,

但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钝痛。她的专业,她的冷静,她偶尔流露出的、不带杂质的关切,

都像最温柔也最锋利的刀,一层层剥开他坚硬的外壳,露出里面从未愈合的血肉模糊。

他还能在她面前,伪装多久?他筑起的坚固堡垒,在她不经意的触碰下,已然裂开细纹。

光透进来的瞬间,也照见了内里从未愈合的疮痍。那根名为“当年”的引信,

在江寻心中悄然燃烧。她开始留意陆烬每一个细微的异常——他骤然中断的话语,

他看向她时眼底深藏的痛楚,还有他队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。她不动声色,利用职务之便,

调阅了陆烬更早期的、非本次受伤的医疗记录。系统权限在她这个级别不成问题,

但七年前的记录,尤其是涉及某些特殊任务的,往往被封存或简化。线索寥寥,

但并非无迹可寻。她找到几次不明原因的、时间不短的住院记录,诊断语焉不详。

还有一份心理评估报告的摘要,提到了“重大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风险”,时间点,

恰好就在他们分手前后。一个模糊的、让她心惊的猜想,逐渐成形。这天训练,

内容是在平行杠内,尝试无负重下的腿部微小角度抬升。陆烬完成得比预期好,

肌电信号第一次出现了持续数秒的稳定低频波动。连江寻都忍不住开口:“很好,保持住。

”她难得的一句肯定,像一道光,瞬间点亮了陆烬沉寂的眼眸。他抬头看她,

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、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那是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,

却带着孩子气的、纯粹的喜悦,与他平日里冷硬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江寻的心,

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敲响。之前来过的“猴子”又来了,

这次他学乖了,先探头探脑,看到江寻在,立刻规规矩矩站好:“江医生!头儿!

我没打扰吧?”“有事?”陆烬迅速收敛了情绪,恢复常态。猴子挠挠头,

有些不好意思:“头儿,之前你让我帮你找的那本老版的《单兵野外生存手册》,我找到了,

给你送过来。”他说着,从包里掏出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旧书。陆烬接过,

随手放在一旁:“谢了。”江寻的目光却定格在那本书上。这本书……太眼熟了。七年前,

她和陆烬还在一起时,就常见他翻阅,

书页里还夹着她当时随手给他写的书签……猴子完成任务,嘿嘿一笑:“找到了就好!

头儿你当年可是靠着这本书……”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,这次不是被陆烬打断,

而是他自己猛地捂住了嘴,惊恐地看向陆烬,又飞快地瞟了江寻一眼。

陆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眼神锐利如刀,无声地警告着猴子。

猴子吓得一缩脖子:“我、我还有任务!头儿江医生你们忙!”说完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重得让人窒息。江寻缓缓走到那本旧书前,

拿起。书页自然翻落到某一页,一张泛黄的、边缘有些卷曲的便签纸露了出来。上面,

是她当年清秀的字迹:“给我的英雄。平安归来。——寻”时光,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回溯,

又狠狠砸回现实。江寻拿起那张便签,转身,看向脸色苍白、下颌绷紧的陆烬。

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,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地回荡:“陆烬,”她问,

“你当年,究竟是去了哪里?受了多重的伤,才让你非得用‘变心’这种方式,把我推开?

”陆烬猛地抬眼,撞上她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。

他构筑了七年的、自以为坚固无比的防线,在这一刻,

在她平静的注视和那张泛黄的便签面前,轰然开裂,摇摇欲坠。江寻的声音不高,

却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陆烬心上那道尘封七年、早已化脓的伤口上。他脸色煞白,

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褪去,连嘴唇都失了颜色。他看着她手中的那张泛黄便签,

看着上面清晰如昨的字迹——“给我的英雄”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

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。他张了张嘴,想否认,想再次筑起冰冷的围墙。

可面对她那双清冽的、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眸子,所有的谎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
七年的压抑,七年的悔恨,七年的日夜煎熬,在这一刻,终于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。

他猛地低下头,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
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像一个溺水之人,终于放弃了挣扎。“……是。

”一个破碎的音节,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,带着血淋淋的痛楚。江寻捏着便签的手指,

微微收紧。她站在原地,没有动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等待着他亲手揭开那个残酷的真相。

“那次…是境外秘密清扫任务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断断续续,

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,

“我们…遭遇了伏击…为了掩护…猴子他们撤退…我…”他的呼吸骤然急促,

眼前仿佛又弥漫起当年的硝烟与血腥味,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战友的闷哼。

“我中了三枪…从十几米高的悬崖上…摔了下去…”他猛地抬起头,

赤红的眼睛里是一片绝望的荒原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混杂着汗水,

狼狈地淌过他刚毅的脸颊,

“脊柱…腰椎…多处粉碎性骨折…医生说…我可能…永远都站不起来了…”他死死盯着江寻,

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,让她感受到他当年的绝望。“一个…废人…我怎么…怎么能拖累你?!

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泣血般的嘶哑,

“你那么优秀…你的未来应该有更好的人…而不是守着一个…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废!

”所以,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。他赶走了所有来探望的战友,

联合了一位恰逢其会、家世显赫的女性朋友,演了一场“移情别恋、另攀高枝”的戏码。

他用最恶毒的语言,亲手将他最爱的女孩,从他的生命里推开。他以为那是保护。却不知道,

那是对两个人,长达七年的凌迟。病房里,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。

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男人,此刻蜷缩在轮椅上,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
江寻站在原地,身体僵硬。她看着他崩溃的模样,听着他泣血的坦白,
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原来,不是不爱。原来,是太爱。

爱到宁愿自己堕入地狱,也要把她推向他认为的光明。她一直以为的背叛,

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以爱为名的牺牲。她缓缓抬起手,看着那张承载着年少爱恋的便签,

指尖微微颤抖。七年来的怨恨、不解、不甘,在这一刻,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开始悄然消融。

真相,往往比谎言更让人痛彻心扉。七年的冰山轰然倒塌,露出的,

是深埋其下、早已血肉模糊的真心。陆烬的呜咽声,像受伤野兽最后的哀鸣,在病房里低徊,

然后渐渐沉寂下去,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。他瘫在轮椅上,

仿佛刚才那场崩溃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,连抬头的勇气都已失去。江寻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
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下来,乌云压境,闷雷声由远及近。惨白的灯光笼罩着病房,

将一切都照得清晰而冰冷,包括陆烬脸上未干的泪痕,和他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背影。

她手中的那张便签,边缘已被她无意识捏得褶皱。上面的字迹,“英雄”二字,

此刻看来无比刺眼。她一直以为的背叛,原来是一场自以为是的、惨烈的牺牲。七年。

她带着被碾碎的心和一股不服输的恨意,在医学路上拼命狂奔,

成了如今能主宰他康复命运的专家。而他,

则背负着“负心汉”的罪名和可能终身残疾的绝望,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炼狱里独自挣扎。

没有赢家。他们都在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悲剧里,伤痕累累。“所以,”江寻终于开口,

声音带着一种过度情绪冲击后的奇异平静,甚至比平时更冷,“你就单方面决定了我的未来?

认为离开你,就是对我好?”陆烬身体猛地一颤,却没有回答。“陆烬,”她往前走了一步,

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砸在他心上,“你当年问都没问过我,怎么知道,

我不会选择和你一起面对?”这句话,比任何指责都更让陆烬无地自容。他猛地抬头,

眼中是巨大的痛悔和茫然。是啊,他当年凭什么替她做决定?凭什么用那种最伤人的方式,

摧毁了她对爱情所有的信仰?不过是仗着她爱他,仗着……他自以为是的“为她好”。
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理由都如此苍白可笑。就在这时,

“哗——”的一声,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,密集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,

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声响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。雨声掩盖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江寻没有再看他。她将那张褶皱的便签,轻轻放回了那本旧书上,动作缓慢而郑重,

像是在埋葬一个时代。然后,她转身,朝病房门口走去。“江寻!”陆烬的声音带着恐慌,

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离开,身体一动,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,让他瞬间闷哼一声,


更新时间:2025-10-29 13:30:2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