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在哭 。

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，狠狠扎进我心里 。

在我二十多年的记忆里，我爸就没哭过 。

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，他眼眶是红的，但一滴泪都没掉 。

他像一棵树，默默地撑着我们家，撑着我妈，也撑着我 。

可现在，他在自己的书房里，像个孩子一样，压抑着声音在哭 。

为了什么 ？

为了那通被我搅黄了的电话？为了那顿没能一起吃的晚饭 ？

还是为了那个他爱了半辈子，却只能称呼一声“知君”的女人 ？

我不知道 。

我也不敢知道 。

我悄悄地退回房间，躺在床上，一夜无眠 。

第二天，我爸跟没事人一样，早早起来给我做了早饭 。

他的眼睛有点肿，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。

他甚至还跟我开了个玩笑：“昨晚打游戏又打到半夜？看看你这黑眼圈 。”

我看着他，心里五味杂陈 。

一个能在深夜痛哭，却能在第二天早上为你煎鸡蛋的男人 。

我该恨他，还是该心疼他 ？

我妈是周三下午回来的 。

她一回来，家里立刻就恢复了生气 。

她给我带了当地的特产，给我爸带了一条新领带 。

她叽叽喳喳地讲着这次去学习的见闻，我爸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，时不时“嗯”一声 。

看起来，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。

晚上，宁阿姨来了 。

是我妈一个电话叫来的，说是给她带了礼物 。

宁阿姨来的时候，我爸正准备出门，说是单位临时有点事 。

他跟我妈打了声招呼，换了鞋，走到门口 。

他路过宁阿姨身边的时候，脚步顿了一下 。

宁阿姨正笑着跟我妈说话，没注意到他 。

我爸就那么站着，看了她一秒钟 。

他的眼神里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。

有渴望，有克制，有痛苦 。

然后，他拉开门，走了出去，轻轻地带上了门 。

宁阿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，但很快就又被笑容掩盖了 。

她对我妈说：“建国哥还是这么忙 。”

我妈一脸理所当然：“可不是嘛，他们单位就是事儿多 。”

我坐在沙发上，看着她们俩亲密地坐在一起分享礼物，心里堵得难受 。

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。

共犯 。

我爸和宁阿姨，他们是彼此爱情的共犯 。

他们用长达二十多年的沉默和距离，守护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。

而我妈，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，最无辜的受害者 。

而我，一个不小心闯入案发现场的目击者，现在也成了这个秘密的一部分 。

我觉得窒息 。

那天晚上，我对我妈说：“妈，你跟宁阿姨，是怎么认识的 ？”

我妈正敷着面膜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我俩啊？大学同学，睡上下铺的姐妹 。”

“那……她跟我爸，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？”我装作随口一问。

“对啊 。”我妈撕下面膜，拍着脸，“你爸那时候是你宁阿姨她们系的系草呢，追她的女生能从宿舍楼排到校门口。可惜啊，你宁阿姨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，谁都看不上 。”

我妈说这话的时候，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，仿佛在炫耀自己闺蜜的魅力 。

我心里却是一阵阵发凉 。

我妈知道吗 ？

她知道她口中那个“谁都看不上”的闺蜜，其实早就心有所属了吗 ？

那个“所属”，就是后来娶了她的男人 。

还是说，连我妈，也是这场戏的演员之一 ？

她是不是，其实什么都知道 ？
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。

不可能 。

我妈那么粗线条的一个人，她要是知道了，我们家早就天翻地覆了 。

可万一呢 ？

万一她比我想象的，要聪明得多呢 ？